深度访谈|陈国亮：在医院建筑领域，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

陈国亮先生是华建集团上海建筑设计研究院医疗建筑设计研究院的领头羊，设计过大量医疗建筑。他专注医疗建筑设计20余年，设计了30多个医院项目，获得多个奖项，面积达二百多万平方米。第三届中国医院建筑设计师年会上，筑医台记者对陈国亮先生进行了深度采访。

十四五开局，政策支持、资金投入，医疗建筑行业快速扩张，形势一片大好。医疗服务行业为民生刚需，疫情为医建未来的创新发展撬开了大门。虽然医建行业充分享受政策红利，但行业同仁还需要保持科学的思考、冷静的态度及深刻的认知。新冠疫情对医疗服务提出更高要求的同时，也能够充当检验我国现有医疗资源（尤其是传染病相关设施）的试金石。在此基础上，汇聚业界精英，深筑研究架构和完善上层建筑是医建工作的当务之急。

例如要建设平疫转换的医院，疫情的爆发都有一个过程，不同类型的医院如何进行平疫转换？医院平疫转换如何切准时机？投资建设后如何运营管理？综合医院、方舱医院等平疫转换的时间周期如何安排......去虚求实，使这一系列的问题系统化、科学化。所以未来医疗建筑要科学合理的规划建设，后起之秀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不断开拓创新。医疗之于国民，是强元固本所在。每一位从事于医建领域的专业人员都应该严守职业素养，坚定职业操守，敢于发出不同的声音，求同存异。

上海公共卫生中心（以下简称上海公卫中心）建于非典，历经新冠，铸就了上海防疫的铜墙铁壁。非典时期，上海市政府对形式精准判断，决定建设高标准的传染病医院，上海公卫中心应运而生。上海公卫中心并非单纯的临床诊疗中心，它的定位是集临床诊疗、临床研究、教育培训三位一体。并且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公卫中心除500张床位占地外还有500亩的缓冲区。所以未来在确保周边安全的情况下，上海公卫中心有条件继续往外扩张延展。

上海公卫中心规划建成国内一流甚至亚洲一流。当时时间紧迫，设计和施工要在一年内完成，陈国亮及其团队用5天时间走访香港、新加坡和日本，然后经过深入的对比研究探讨后，在整个设计中引入了先进理念和先进技术，比如负压隔离病房、数字化手术室等，而且设计了临床研究中心和两间P3实验室。按照传染病医院的设计标准，上海公卫中心分为三个区：安全区、限制区和隔离区。为了做到平战结合，在隔离区里面分了两个组团，一个收治呼吸道烈性传染病，一个收治非烈性传染病，如肝炎、肠道类传染病等。这两个组团之间保有一定距离，防止相互感染。同时，每一个组团250张床位还分成了4栋楼。这样一来，在非疫情爆发时期，同样是呼吸道传染病，可以把不同种类的呼吸道疾病的病人分别安置在不同的楼栋里，防止相互传染。

上海公卫中心主任曾表示：这是一个收治传染病的综合医院。配置不同科室的医生，接触更多的患者和案例，艾滋病病人也会有器官移植的需要，也需要进行综合的治疗，传染病病人可以在这里治疗他的所有疾病。

项目建设之初，大家就达成一个共识，上海公卫中心是社会的服务产品，其运营管理需要政府持续的投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样一来，关键时刻才能一招制敌，为这个城市筑起一座健康的堡垒。

经历了新冠疫情的严峻考验，我们从其中也发现了很多问题。现有医院建设的标准、规范需要再评估、再处理之后完成顶层设计的升级和迭代。从城市规划的角度讲，新冠疫情之后，每个城市的医疗专项规划中都需增加对应对突发性传染病问题的考虑和论述。每一个省市应该通过科学评估后，规划建设若干个永久性的传染病专科医院，作为据点集聚传染病的医护工作者、科学工作者。通过政府长期支持，让其可以深入研究。并且部分综合医院或中西医结合的医院需要考虑做平疫转换的建设规划，在爆发疫情、医疗资源紧缺的情况下派上用场。当然，数量和选点需要做科学的评估。

同时，也有从事于医院建设管理的同行表示，不建议在三甲医院里做平疫转换，疫情爆发时，三甲医院可以派出重症救治的专家支援各方，但医院依旧主要承担日常治病救人的工作。二级医院或者不是以收治危重病人为主的医院则可以考虑转换。收治重症患者而又不适合做平疫转换的医院在疫情期间就要做好筛查，健全防控体系。每个医院都应该设置发热门诊的筛查功能，同时与传染病专科医院实行联动，高效防疫。城市规划当中也要做非医疗建筑预案，比如公共广场、绿地等，在机电配置等方面要规划市政预留，以便搭建临时疫点。

应对突发的公共卫生事件需要做科学的规划，提前做好预案就会事半功倍。比如美国将大面积的展览中心改造为类似方舱医院的模式去收治新冠病人，展览中心地下的机电设备是完整的，只需要插入接口，这样一来就节约了大量的采购、安装的时间。当然，最初配置时，不一定是为了应对新冠，可能是海啸或者地震，但最终都是为了收治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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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医院建设水平在全国居于领先地位，首先得益于政府长远规划的体系建设。上海较早推出管办分离的政策，上海市卫健委统筹职业管理，发放医院执业资格，主要对医院的院感控制、合法经营等进行考核管控。医院建设真正的投资者是专门成立的申康医院管理中心，政府所有投资的医院要通过其医院建设投资部审核后投资。同时，医院院长由申康医院管理中心聘任，医院建设管理者要参加申康集中组织的培训和年度考核，培训在周末进行，学分制管理，考核通过后发放上岗证。这种做法大大提高了医院作为业主方建筑设计和运营管理的能力。

在此基础上，申康成立了上海市卫生基建管理中心，作为企业法人单位，拥有成熟的全体系代建团队，对投资的控制和品质的保证都十分有经验。它的主要身份是申康投资的医院代建方，架起医院和申康医院管理中心的桥梁。这样一来，上海卫生基建管理中心就掌握了上海大部分医院的数据信息用来做分析调研和参考制定医院未来的发展规划。比如，前几年上海医院建设的标准造价偏低，由上海卫生基建管理中心牵头组织设计研究人员，还邀请了发改委相关人员一起参与课题研究，评审后逐渐推动政府对医疗投资政策的调整。

其次，上海医院建设的发展与上海经济的快速发展息息相关。上海建设公立医院，只要项目立项，拥有足够学科建设的理由和业务开展的前景，通过审批后就由政府全额投资建设。政府负责管控医院学科的发展需求和建设需求，这样大大减轻了医院的建设负担，也为建筑设计师在上海进行的医疗建筑设计工作创造了有利的环境条件。

▲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

在医院建筑领域，不管国内国外，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每个医院的学科、专科特色、运营模式和文化基因不同，都有自身的不可比性。例如，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瑞金医院因为早期是由法国的教会，牧师创办，所以它文化中永远有一种洋范儿；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是早期国民党创立的国立医院，它的文化则给人一种与生俱来气场的感觉；而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是由华人与哈佛医学院合作创办的拥有百年历史的医院，它的文化特点则是八仙过海，其中融合了各种强势学派，学术自由。

不同文化滋养下的建筑设计风格也就不同，瑞金医院倾向于法式风格设计，中山医院讲究气场，华山医院则会更具有灵活性。因为差异性很大，所以很难确定哪个医院的建筑设计是最好的，对华山医院来说最好的未必适用于中山医院。作为一个医院建筑设计师，最大的褒奖就是自己设计的医院给使用者在使用中带来良好的体验。接受采访时，陈国亮先生说：“随着从业时间的推移，名利逐渐淡化，使用者的肯定和赞许才是终生受用的东西。”

不管是设计牵头还是施工牵头，医院类的项目实行EPC模式都存在争议。EPC模式的最大优势就是把设计和施工捏合一起，加快项目速度，简化建设程序。但这种模式更适用于投资方一开始对项目未来的呈现形式、项目指标、空间品质都是可预判的。比如早期企业建造厂房或动迁房，它的投资是透明的，空间品质是可预期的，这种情况EPC是适用的。而医院是复杂性和专业性并行的建筑，是设计师、施工方、投资方三方制衡共同合作完成的作品，单挑出一方牵头把控不了整个项目的进程。更何况建筑是整个建造的过程，并不是靠授权代理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针对目前整个国家建设模式发展的趋势来讲，EPC模式在医院建设中的实行前提是医院的方案和初步设计或招标图设计有独立的设计方完成，增加产品规格书编制，整个系统标准有定性和定量的描述，然后进行EPC招标。施工牵头的EPC对功法和材料更熟悉，它可以组织专业人员制作翻样图和深化图，制定的方案可行性更高，更有优势。建筑设计师更多的要聚焦于设计的创意，要去做有温度的、个性化的医院，在设计文件上要有更多的界定和描述，包括产品规格和数量，所有的设备管线甚至是一个不锈钢的要求都要有具象的描述，在产品规格书里明确标明。这样更便于控制品质和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