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建筑设计工作中,医疗工艺流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香港澳华医疗产业集团董事长郭良在这方面有着深入的研究。在“城市大型医院交通动线设计与智能装备应用高峰论坛”上,《医养环境设计》杂志(下称 HCD)记者围绕这一问题,对郭良进行了专访。

建筑师需要了解工艺流程

HCD:您是如何看待医院的工艺流程与人流、车流、物流、信息流等各个动线之间的关系的?工艺流程的设计如何提升患者的就医体验和治疗效率?

郭良:建筑可以分为普通建筑和复杂建筑,复杂建筑功能更多、特异性更强。医院作为一个复杂建筑的类型,包含了普通建筑中所涉及的人流、车流、信息流,除此之外,医院对建筑设计有更高的要求,会细分更多的领域。比如说物流,医院分为洁物流线和污物流线,而在污物的分类中又分为尸体流、医用垃圾流、普通垃圾流、被服流等十几个不同的流线,并且各个流线都有其自身的特点。

每一个复杂建筑所要求的流程以及所实现的功能是不一样的。比如,机场作为一个复杂建筑,要求人流、车流和物流高效地进出,让乘客在适合的时间迅速地到达他们所要到达的位置。我们经常进出机场,可以看到人流的情况,但是看不到托运行李的情况。因此,复杂建筑的流线设计需要我们去深入研究了解。

医院的流线更加复杂,作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场所,有一些疾病的抢救窗口期非常短,如果在有限的两个小时乃至几十分钟内没有对患者进行有效救治的话,患者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因此我们对医院的流线设计应该更为严谨。医院的流线设计首先要满足安全和高效两个基本要求,可以说这也是最高要求。

在现代医学中,患者来到医院不继续受到伤害是第一,治疗才是第二。但是我经常发现,通常给病人造成伤害的是建筑师,而不是医生。当一个急诊患者进入医院就医,一样的医学流程,有的医院只需要几十分钟,而有的却需要两个小时。两个小时的拖延会对患者造成不必要的伤害,造成不同的救治结果。如果一位建筑师在设计医院的时候没有完善的考虑,没有对流线进行科学的设计,那么这个建筑师就已经对患者造成了伤害,而这些后果却要由医院来承担。

医院流线设计不仅会影响患者进入医院的时间,还会对治疗结果造成影响。就医院来说,不同动线流程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不同流线叠加在一个平面上,有时建筑师将医院设计完成后,设计在规划评审的时候可能没有问题,而在卫生部门评审的时候,常常会发现很多与医学相关的问题被忽略了。

医院的规划不仅仅是建筑设计的事情,这里还应包括医疗的事情。比如,医院要在总平规划时设计出一个污物出口,现在医院的规模越来越大,医院有很多污物点,污物流如果与洁物流、人流交叉,就可能会造成不良后果,因此设计师就需要了解医院的医疗流程。

设计观念上的挑战

HCD: 医疗建筑设计过程中的难点或者容易被忽视的问题有哪些?

郭良:我最感到为难的是,很多人将医疗的工艺设计认为是建筑专业中的一个部分,然而这属于两个不同的专业。

就像2008年北京 T3 航站楼的项目,在招标时就要求建筑设计公司一定要联合机场设备公司和机场运营公司联合投标。所以,在2008年举办奥运会之前,机场建设能够在进行土建施工的时候就运进设备,并且实现装修一体化,这在之前是无法想像的。在医院的建设之中,我们更需要这样的工作,然而医院在招标的时候,业主却不愿意招标联合体。

医院建设是牵扯到两个专业的问题,专业的建筑师往往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学习了解医疗队工艺设计的内容,因此医院建筑需要两个专业的团队共同协作完成。并且这种完成不是阶段性的,并不是一个团队做完了然后另一个团队接手。就医院设计来说,工艺设计团队的工作更多的是和院方探讨医院的管理和定位,以形成一个更加完整和准确的设计任务书;到了设计阶段,乃至在最初的概念设计阶段,工艺设计师和建筑师一定要共同工作。

很多医院的院长期望将医疗设置规划问题一并由建筑师的设计来解决,这样的情况导致随后的设计要三改、六改乃至几十改,试错的成本非常高。因此,建筑和工艺设计要同时介入到医院的项目中。建筑师在设计之前,需要将医疗功能梳理清楚,这是定性,然后把完成这些医疗功能所需要的面积梳理清楚,这是定量。最后,建筑师就能够在医疗建筑体量上有比较清楚的把握。因此,业主需要理解工艺设计和建筑设计是两个专业。

不应盲目应用医疗主街

HCD:在医院设置医疗主街的考虑是什么?其对各个动线有怎样的影响?

郭良:医疗主街这个概念,最早提出并且实践的是比利时鲁汶大学,而在香港,最早应用医疗街的是香港大学的玛丽医院。香港玛丽医院等很多医院经过了几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沿革,医院是由一栋一栋房子排列形成的,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医疗主街可以将这些空间有效地联系在一起,这样的情况在北欧也很常见,很多医疗主街是被动形成的。

而像比利时鲁汶大学设计的一些医院,比如香港的北区医院,是主动要在医院内设计出一条医疗街,这被称为水平鱼骨。通常医院的建筑不是一期就能建成的,医疗主街作为一个主要的交通动线亦可作为建筑的成长线,进而在主线的旁边设置功能组团。

但是,当沿着主街设置的组团足够多的时候,主街就会变得很长,这样医院的医疗效率反而会下降。香港北区医院最初的医疗主街的交通动线设计得比较长,在一期之后人们发现了这个问题,之后就没有沿着之前的主街方向继续发展了。在对老医院进行改造,联系已经形成的不同楼群时,或者在做一千张床以下的一体化医院设计时,医疗主街不失为一种适合的方法。但是今后医院很可能会越来越大,也会不断扩建,当医院到了一定规模的时候,医疗主街的模式就不合适了。

当医疗主街无法满足医院建设的时候,医院需要按疾病系统分专业的组团方式来进行设计,按疾病系统来区分不同功能组团的交通动线。虽然医院的体量很大,但是患者只需要在一个小的循环里走动。这个时候,医疗主街的作用是串联起不同的组团系统,以供医院的后勤人员、医护人员以及跨专业的人员使用。医疗主街是中国医院设计中比较流行的一种方法,但是不一定适合所有的医院。

标识系统

HCD:如何从人的行为和认知设置医院复杂的标识系统?通过空间的可见性、空间的隔离,通过对颜色、门窗和照明的设置如何暗示空间的秩序?

郭良:标识系统在医院是非常重要的,2002 年在全国医院建设大会上,我就提出了医院的标识系统问题,并就此发表了讲演。我发现,良好的标识系统能够解决医院的一些管理问题。医院作为一个复杂建筑有其自身的特点:科室繁多,走

道纵横,流程环节多。患者要在一个复杂的空间里完成七八个环节的治疗活动,因此标识系统在医院空间中非常重要。

标识系统不是一个字牌,而是一种复合的东西,它作为一个系统是分级的:楼级、层级、专区级、走道级,不断分级,最后才到门口、窗口的标牌。

标识导向系统的表示方式也很值得注意。在多种类的公共空间中,没有比医院集中了更多的特殊人士:弱视、行动不便、色盲、聋哑等等。因此,展示标识的方式不能是唯一的,也不能放在一种位置上,字体也要符合无障碍专业的标准——要用黑体字,颜色反差大——要非常清晰、直接。颜色也是医院标识系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患者不仅能够通过颜色来识别自己所在的区域,一些弱智儿童对数字、文字没有感觉,但是对色彩则非常敏感。在颜色的搭配上,要符合医学和生理学,比如手术室的墙是绿色的,这是因为医生长时间凝视红色的血肉,眼中会留有残影,墙面的绿色能有效地缓解这种状况。当然,标识系统不仅限于这些,为了应对多种突发情况,我们还可以应用多媒体,声光导视等多种表现方式。

利用医院建筑的灰空间

HCD:在停车场、医院大门入口等地,车流人流的转换是患者进入医院比较耗时的阶段,对于这个环节的设计,您有哪些建议?

郭良:这是国内医院做得不好的地方,可能正是因为国内医院的空间太充沛了,反而不去考虑空间利用效率的问题。患者从车库出来,希望能够直接到达挂号或者医院的大厅,而很多司机会在医院地下停车场等候患者就诊,那么停车场就需要考虑是否设置了厕所。

香港山地比较多,医院也几乎没有停车场,进入医院的车道往往曲折起伏,但是医院很少有车流拥堵,患者也很方便。在国外,很多建筑的一层乃至二层都是开敞的公共空间,车辆能直接开到建筑下面。但是这样的情况在国内很少,我们并没有意识到去利用好那些灰空间来处理停车的问题。因此,在很多医院项目中,我建议打开一层空间,使车辆能够进入到建筑内部,然后迅速分流。香港大学设计的深圳医院,医院的急诊急救被设置在负一层,与地面的市政交通没有交叉,这是一个很好的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