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医院奠基人” 黄锡璆
作为新中国第一位医疗建筑博士,黄锡璆数十年如一日地专注一件事——为祖国建设更好的医院。
改革开放后,他考取公派资格远赴比利时留学深造,学成后毅然回国投身医院建设;他以深厚的学术造诣、开阔的国际视野和前瞻性思维,主编、参编了多部中国医院建设标准,编制了《医院建筑图集》《医院建筑资料集》等多项重要技术规范、图集和资料集,填补了多项领域空白。
被誉为“中国现代医院奠基人”的他,以近八十的高龄坚持奋斗于设计一线,用超出国际一流建筑师成倍的工程设计案例和坚实的足迹,记录着一代大师的家国情怀。
01
半个多小时的采访,黄锡璆没有过多的豪言壮语。回忆大学激情岁月时,“祖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第一志愿”这句话,则是他不忘初心、一生身体力行的信念。
62年前,祖籍广州梅县的印尼华侨黄锡璆,响应祖国的召唤,怀着“回祖国去,学习本领,参加国家建设”的一腔热血,在父母支持下与堂兄姐、众多同学一起搭乘邮轮,在海上漂泊了五天五夜,最终回到祖国的怀抱。
▲ 1957年,16岁的“归侨学生”黄锡璆
归国后,黄锡璆在老师同学的热心帮助下很快熟悉了环境。他不仅学习刻苦,更在组织的教育帮助下逐步树立了“以国家为中心”的信念。这个信念贯穿、影响了他一生。
1959年考取南京工学院(今东南大学)时,他听取老师的建议,选择了国家基建亟需的专业——建筑系;1964年毕业被分配至当时的机械工业部第一设计院(中国中元国际工程公司前身)后,他积极响应国家开展“三线建设”战略的号召,主动请缨远赴四川,在泸州自贡参加了众多工厂车间、食堂、办公楼等建筑的设计工作,并在泸州第一次设计了工厂医院;在十年特殊时期,他因归侨身份和海外关系受到极大影响,但仍坚持学习、追求进步,深钻专业技术、不断提升设计能力,并珍惜一切机会进行实践。
▲ 黄锡璆(中)将所获“第六届梁思成建筑奖”奖金悉数捐给母校东南大学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涤荡了黄锡璆身上的青涩;艰难时期的恪守不辍,则让他在1984年顺利考取了留学比利时的公派名额。
“国家花钱派出一个留学生不容易,要学一些能为国家建设发挥作用的知识。”历经时代磨难,虽人到中年,黄锡璆仍以“国之所需”为个人求知目标。为此,他蹬着自行车到当时的建设部去向前辈张楠请教,从其口中,他得知了鲁汶大学和该校建筑系主任、医疗建筑规划设计专家阳·德路教授,也了解到中外医院规划设计的巨大差距和德路教授的研究方向,黄锡璆当即做出了决定。
四年后,黄锡璆学成归国。而新中国自此有了第一位医疗建筑学博士,以及不久后的现代医院建设奠基人。
02
不善于说漂亮话的黄锡璆,极善于把事情做得漂亮——佛山市第一人民医院内所立的“黄锡璆纪念铭石”,是一段“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故事最好的见证。
▲ 在佛山市第一人民医院,黄锡璆(左)的纪念铜像与其他两位影响该院发展历史的名人铜像以及抗击非典纪念群雕并立
从1992年作为总建筑师主持设计了佛山市第一人民医院开始,黄锡璆不断为中国现代医院的起步发展添砖加瓦、搭桥铺路,更在多项关键节点上填补空白、引领发展方向。
他在佛山第一人民医院新建项目、河北省人民医院和长沙市中心医院的改扩建项目中,开创性地运用的方格网络交通模式设计、医院主街设计,以及适合我国国情的半集中式布局,直接刷新了各界对于医院建筑规划的认知;他在佛山第一人民医院所设计使用的多通道式影像中心、生物洁净手术部、下沉式广场、自动扶梯、200多个车位的地下停车库等,也均为国内首例,且至今都是主流设计师所推崇的解决方案。
他率先提出设计师除关注传统建筑设计方法外,还必须要了解医院功能流程和医疗服务具体环节等概念,并提出矩阵排列、庭院格局、便捷交通等更为具体的设计理念和手法,对我国医院建筑的平面布置、空间组织作了革命性的变更和创新。
这些当年开创性、探索性的设计理念和手法,经过解放军301医院、协和医院、北大医院、湘雅医院等等国内知名医疗机构,以及众多县级医院的实践后,日臻成熟,并被黄锡璆进一步总结为“医疗建筑五原则”,即符合现代医院功能特征、营造良好的医疗环境、确保系统工程安全、绿色节能以及经济高效。
在承接众多工程的同时,他还主持编制我国首部《传染病医院建筑设计规范》、《精神卫生防治机构建筑设计规范》,参编多部医疗建筑的国家规范、标准或图集,主编《建筑设计资料集》第三版第六分册,填补了多项领域空白。
2003年“非典”疫情暴发时,国家一声号召,他带病与团队赶赴小汤山现场、连续奋战七天七夜,克服了缺少设备资料、无先例可借鉴、各类数据不足等众多困难,从布局、结构和选材等方面,结合传染病医院的严格要求,规划设计出让世界卫生组织和香港医管局负责人频称“奇迹”的“小汤山非典医院”。
四川汶川地震、青海玉树地震等救灾抢险、灾后重建的医院规划建设工程,也都有黄锡璆的身影。对发生重大灾害时的高效及时响应、开展救死扶伤的“生命线工程”,他始终保持高度关注;他借鉴美国旧金山、日本阪神等重大灾害灾后医院建设经验和资料数据,不断探索完善我国“生命线工程”——彼时,他已年逾古稀。
▲ 2019年10月,在“医院环境设计与材料创新应用专题论坛”上黄锡璆以“跨界联合”为主题脱稿致辞
近年来,黄锡璆大力倡导“跨界结合”,密切跟踪研究人工智能、IT技术、大数据、互联网、物联网、机器人手术、3D打印等现代科技对医疗工程、健康产业的影响。在指导、主持医疗工程板块规划设计过程中,他不遗余力倾注心血,追求学术、技艺的新高峰,始终保持着与时代共进的活力姿态。同时,他对培养年轻人提携后辈也倍加关注,从不吝啬传授自己的经验和技艺。
03
“医院建筑是能耗最高的公共建筑类型,对空间的营造设计还是要适度,我们国家的能源供应依然受制约。”习惯了从国家所需的角度思考,黄锡璆对医建的行业发展,更多是从国家战略层面保持关注、审视和思考。
随着《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的持续落实,中国医院建设进入又一个快速发展的新时期。医院体量的增大,带动了对内部空间营造重视程度的提升。作为当年顶住压力、受“浪费空间”质疑,率先在国内设计中亭共享空间、医疗主街的第一人,黄锡璆现在却对医院公共空间过度扩张甚至追求豪华的现象表示担忧。
“医院环境应该营造,但病人不是来这欣赏风景的,病患本身是羸弱群体,首先要考虑让他看病方便、少走冤枉路。”日益扩大化的公共空间规划设计,一则是涉及高能耗,同时也容易为患者增大行走距离。所谓“万事有度、过犹不及”,黄锡璆认为医院公共空间的大小要把握尺度,以符合另一个更为关键的管理学概念——lean(精益化),即从人与物移动产生价值链的角度,去思考医院建筑的规划设计。
流程精益化,就好像医生中的“一把刀”——之所以能够用别人一台手术的时间做两台手术,不仅是医技精湛,手术流程的精益也非常关键。“他一个眼神护士就知道他需要什么,甚至每一种手术器械摆放都是最优的,每个环节的优化促成了流程的高效,不做无用功。”
“不做无用功”的流程精益化并不是设计的偷工减料,恰恰相反,黄锡璆强调这更加考验设计师把握医院整体平衡的能力,需要通过设计手法和技巧去寻找、把握每一个方案的平衡点。
某种程度上,这种平衡点的另一个代名词就是“医院经济性”,这是黄锡璆当前高度关注和倡导的方向。他主张通过设计实现流程精益化、空间塑造适度、医疗工艺流程最优、一次性投入和长期运维成本等综合平衡,最终实现可持续发展。
对于医院规划设计的综合经济性,黄锡璆认为涉及的影响因素太多,行业可以广泛深入地进行探讨,找寻合适的答案,但设计师脑中应有这个概念。
“我们的设计师和医院建设者,要保持对国际先进理念和实践的关注,持续交流和沟通。”他希望当代医院建筑设计师们,要开阔自己的视野、把握大好的时代机遇,沉下心来对每一个项目都有所投入,从每一次实践中都有所收获和总结,不断沉淀、不断进步。
▲ 黄锡璆为年轻设计团队提供指导
为医建事业贡献了毕生精力,黄锡璆虽年事已高,但仍在用自己的丰富阅历和准确的判断力,为年轻后辈和各类医疗工程提供宝贵的建议,为这个行业的持续健康发展殚精竭虑。
手记
老一辈医院建筑师的精神,经由微小的细节可见一斑——采访结束后,他顺手带走了记者给他拧开的一小瓶矿泉水,径自走向电梯;电梯间里,一位他并不认识的年轻设计师主动帮他按电梯、档梯门、询问楼层——这位泰斗级人物,不肯浪费哪怕一瓶矿泉水,却能所行之处均得陌生后辈们发自肺腑的尊重,人生的价值莫过于眼前这种真实的“反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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