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建筑大师王澍之作中国美院象山校区设计思路给“花园式医院”建设带来哪些启示？

本文透过对中国美院象山校区设计理念的分析，看到些许可以类比、借鉴于医院整体规划建设过程中的方式方法，结合实际案例中的真实环境，探讨如何在建筑与自然之间找到平衡点，实现医患双方都喜闻乐见的“花园式医院”。

伴随着近年来人口老龄化以及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全国各地各类医疗机构的服务对象年龄组成正在发生着变化。根据医院住院病人的年龄结构进行分析，40~59岁中年和80岁以上高龄住院病人构成比逐年增加，而出于对这些慢性病、亚健康、衰老人群等特殊群体的人文关怀，医院的医养服务功能将更加凸显。

从显性角度来看，首先病患及家属进入医院的同时要使其感受到舒适平和的氛围，尽可能减轻身体疲惫、缓解心理焦虑。当医院拥有怡然自得的自然环境，合理规划的花园景观，就能很大程度上达到这一目的。

从隐性角度来看，对于特定人群的服务品质必须区别于普通服务场所，所有医务、医辅人员的服务意识要站在对象角度，迎合病患需求。当前大力提倡的“最多跑一次”就医体验就是很好的努力方向。

上述两方面从外至内、从宏观至微观全面提升就医体验，完美契合社会发展的现状及趋势。本文从营造“花园式医院”的角度，借鉴成功的规划设计案例，结合某医院实际环境，通过绿植株摆改善室内环境质量，为患者及医护人员创造一个健康怡人的医疗和工作环境，利用丰富植物群落协调景观功能，创造具有缓解心灵压力的康复花园，最终找到建筑与自然之间的平衡点。

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位于杭州转塘镇，周边环绕青山绿水，象山横亘于校园中部，被建筑与道路包围。新建一期工程由普利策奖获得者、中国美术学院王澍教授主持设计，建筑面积6.4万平方米，设有视觉艺术学院、传媒动画学院和基础教育中心三个教学单位。

校区总体规划特别注重意境营造及生态保护，借鉴中、西方大学校园的规划模式，建造一处分区明确，融建筑、空间、景观、自然于一体并且游与学共生的园林式、开放式的校园环境。场地规划从原有地势和环境特点出发，围绕山与水打造“图底关系”，简洁明快、依势而为等风格凸显了建筑与环境、人与自然的交互关系。

王澍认为规划并建设一个美术学院的校园，不仅是一个景观问题，而是在更本质的层面上对建设模式的选择。这影响着未来艺术家们创作灵感的起源，决定了他们的世界观、艺术观、道德观的孕育环境。因此整个方案选择亲近自然、拥抱自然，并协调建筑与环境的关系，让建筑回到再造自然场景之中。

据王澍教授介绍，他在这个设计完成之前几次爬上六和塔，并拍下了从塔内各个窗口向外看的镜头，这些镜头表现的是一系列变化微妙的山水美景，在设计过程中他将这些镜头景色分散在了象山校区的各个角落，虽经过处理但仍能辨其神韵。

若在校园中漫步，我们会感觉有一些似曾相识的风景跃入眼帘。其中最妙的是在一个院子里，一回头，透过门框，能依稀见到《溪山行旅图》的镜头！在这个迷宫一样的校园里，你走着走着，就常常会有这样的惊喜。

▲ 图3 建筑与环境（来源：笔者拍摄）

象山山耸水环，风景充满诗性迷蒙，设计者从中国传统造园思想出发，对山水进行整理，这种思想隐含的一个重要意思是：建筑不一定是最重要的部分，在江南的弱势山水中，房屋应该质朴而谦逊，避免夸张的建筑体量与表现形式，隐于环境才能融入环境，这也体现了“天人合一”的传统思想。

设计者建立起一个以“回”字为基点的场所模式，“回”即合院，从此出发，遵循一种减法原则，所有校园建筑都是“回”的某种削减结果。而聚合的形态，直接来自对象山原有自发性山地建筑聚落形态的直觉把握。为保持这种文化上的连续性，规划方案中选择了两组旧农舍，采取保留改造的手法将文脉延续。

设计者特意营造出了一个开阔半人工的缓坡谷地，与现代大学大体量建筑对应，手法上舍弃传统的小桥流水程式，取而代之的是采用类似庆元、龙泉一带的廊桥，跨越谷地和象山北麓的艺术工作室群相连，这种将景与楼有意分隔的做法，既是传统中国的，也是全新的当代创造，它在原本喧闹嘈杂中划出一片宁静致远。

校园的西侧有意布置低矮建筑，借西侧远山之景让风景向远处延伸；校园东侧入口保留了大片鱼塘、茭白地和稻田，贴近自然的农耕劳作是“天人合一”的很好体验，设计者希望这一片本真的阡陌田园能够在一座大学校园中一直存在下去，尤其是在一所美术学院的校园中。

在校园中我们可以见到许多横跨、穿梭、附着于建筑、水域、山体间的廊道或构筑物，如建筑外廊、跨河的走廊、水边小屋等都是既可步行环游，又可作为交流、展示的场所，甚至是某种非常规的教室、会议室。它们连接着室内与室外、建筑与自然，使校园既是理想的教育场所，同时也成为城市的新文化景观。

朴实无华的夯土、砖、瓦构成的墙体及屋顶，随自然而变，生趣盎然，其间夹杂简易木作、钢构，体现出人们在长期与自然的共生中，进化出的一种面对自然的本能。这促使设计者作出一种选择：不将任何人为的设计思想强加在这片土地，尊重场地原始脉络，通过独特的材料选择将校园建筑扎根在象山这片土地之中。

通过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的规划设计理念以及实景的了解，不难看出为何其具有许多校园没有的特质，使得它甚至有些不那么像学院建筑。答案就在人、建筑、自然之间的相互关系之中。

建筑是为了满足人类社会活动的需要，利用物质技术条件，按科学法则和审美要求，并通过对空间的塑造、组织与完善所形成的人为物质环境。现代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曾有句名言“房屋是居住的机器”，表达的是建筑作为一种工业化产品与人类的关系：建筑的所能提供的功能性与人类的主体关系。

各种类型的建筑作为人类活动的“生活框架”存在着，学校对应“学习框架”，住宅对应“居住框架”，医院则对应“疗愈框架”，这些“框架”将人类活动限定在一定的区域，这些内部空间是人为的、非自然的，人类通过组合、分隔，自由地支配这些空间，满足各种各样的使用需求，建筑对人类活动的包容性使得内部空间是安定的、舒适的，而建筑的体量、立面又提供了美学感受。

建筑是在完成空间之后的最终外在，但是空间不该被建筑粗鲁地隔绝在它的里面，与自然、人本该亲密。也许今天人们慢慢地认识到了这种很久以来的精神隔绝，那些落地的大窗、半开敞甚至完全开放的“私密空间”，它们张开怀抱吸纳着大自然的一切，山与水、风和光、泥土和空气。

人类如同所有生命一样起源于自然，无论是远古时期或是现代社会，衣食住行都产生于大自然。从古至今所不同的是现在人类对自然的影响越来越大，随着人类文明、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带来必须品的同时也附带了更多的副作用。建筑行业近年来不断提出节能减排，建立绿色建筑评价机制，都是鼓励、提倡建筑师们朝新的方向拓展，以改善建筑使用过程中对自然的影响。

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互相依附的共生关系，只有互相尊重、互相理解才能永续发展。没有与自然的接触，没有在自然中学习、探索、体验的经历，他们的感觉和知觉都会受到影响，容易变得孤独、焦躁、易怒，在道德、审美、情感、智力成长中有所缺失。

在开展项目建设的过程中，同样要注意图底关系中的“底”，设计师要换位思考，放眼全局对建筑与周围环境的关系进行平衡，对于自然景观中的山、水、植物，也许“填充”并不是最佳手段，“因借”、“穿插”反而能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大自然是寂静的，它发出的声音是寂静着传到聆听者的耳朵之中的，无论泉水、树木、原野，还是建筑本身。没有聆听的人，无法感觉这种寂静之美的。在自然生机的天地中让它焕发人性的生机，每个清晨，每个黄昏，每个夜晚，让寂静酝酿一种力量，是每块石头、每一片落叶之间的力量。其实并不存在要不要亲近自然，而是理所应当就该这样。

“自然”在建筑完成过程中已经在表现着它的力量，从上个世纪最伟大的建筑师“赖特”到德国著名的包豪斯（bauhaus）学院都信奉着中国老子的哲学思想：“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一为用。”意思是：室内空间才是房屋的真正实用之处。建筑的外在形式应该以室内功能为主来确定它的造型。这句话又联系到了人的因素，室内是人们生活、学习、工作的地方，如果人们在空间中感受不佳、功能别扭，那么这座建筑外观无论怎么漂亮，它也只是一座“死建筑”，失去了自然的生命力。

▲ 图7 赖特作品—流水别墅（来源：百度图片）

建筑为人所需、为人所造、为人所用、为人所赏；自然气候影响建筑形态，自然资源是建筑物质基础，水、土、地质造就建筑形式。人类进化发展过程中经过了利用自然、摄取自然、改造自然到最后与自然和谐共生，而建筑同样经历着适应自然、学习自然、融入自然的过程。

建筑是大自然的，它处在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地之上，没有令人讨厌的化学材料包裹，仿佛亘古以来这里就应该有着的一座建筑，在和谐中酝酿着生机，仿佛集天地之灵气而生，但他却是出自人类之手，还有比这更令人感动之事吗？这也是三者潜在的理想平衡所在吧。

看过了大师的作品，了解了其中的建筑哲学，下面切换到实际场景，在某医院用地场界内，人、建筑、自然将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图9为某三甲医院用地平面示意图，从建筑覆盖率来看，场地面积相对建筑体量比较局促，虽然场地北侧、东侧都被山地植被包围，院区内部却只有两处较集中的绿地，其余小型绿化分散于道路与建筑附近。院区西侧为居民社区，在各个方向无拓展空间的情况下，要对医院进行改造升级，整合资源优化院内环境、提升就医品质，作为医院管理者会怎么做？

或许有人会充分考虑医疗资源紧张的现状，提出扩大门诊楼、医技楼或病房楼面积，总之就是缺啥补啥，补丁式的增长型升级；亦或是采取拆除部分楼宇，腾出占地面积，建造楼层较高的综合大楼的整合型升级；也能见到有魄力、有担当的管理者采取整体重新规划，多楼宇分区域、分步骤的破釜沉舟式提升，通过一系列艰苦卓绝的过渡、改造、过渡、改造终于完成了改造，但同时发现好像需求也在提升，科室还是叫苦连天......

言归正传，上述三种形式的院区改造思路很全面、很经典，但在实际操作中若要同时考虑对环境的影响最小，那么难度就会陡增，因为既要兼顾改造期间医疗用房的内部使用需求，又需考虑就医环境的外部感官需求，这对于管理者的长远规划眼界是很大的考验。

再看图9、10某医院医技部需求连年增长，目前用房规模已不能满足就诊需求，需尽快开展前期设计工作，拟增加医技楼面积。从图上紫色区域—病房、红色区域—医技、深灰区域—门诊，三者呈经典的“铁三角布局”且整体偏向场地东侧，与西侧后勤服务区与南侧主入口均有景观绿化缓冲隔离。

这样的布局对于成熟院区来说确实是简单实用且有大片集中绿地景观保障，但是凡事具有两面性，也正因为三角形布局且紧靠东面用地红线，使得医技部分几乎没有向外拓展的可能。

这时候作为医院高层管理者并没有觊觎那两块近在眼前的又十分晃眼的集中绿地，反而看到了打造“花园式医院”的潜力，将规划方向转变为集中改造深灰色门诊区域用房，整合建造一栋门诊医技综合大楼，作最少的改动，既解决了用房面积紧张的问题，又形成了新的院区亮点。

大小两处集中用地共同构成了进入院区中轴线两侧的集缓冲、休憩、疗愈的多功能花园，经过后续合理规划，道路将沿花园周边行进，二者将合二为一，真正打造成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花园式医院。

当然并不能绝对的认为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减少院区绿地面积，满足绿地率30%的标准下，我们可以通过“下沉”、“楔入”、“一体化”等手法将建筑与自然景观融合，达到体量消隐的效果。不拘一格、灵活处理人、建筑与自然的关系并找到平衡点，将会是最长远的、最有效的、最具有竞争力的规划思想。

结合中国美院建成案例以及某医院规划改造方案念，对于打造花园式医院有以下几点值得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