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份，北京东苑中医医院因存在医保申报与实际不符、部分诊疗项目多收费等问题，被北京市医疗保险事务管理中心给予黄牌警示，并追回违规费用。

黄牌警示期间，医院整改不力、未吸取教训，仍然存在申报与实际不符等问题，2019年1月21日起被解除基本医疗保险服务协议，并追回违规费用。

随着医保资质的取消，及违规医保费用的追缴，这家家成立10年的二级中医医院走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门诊部“无人问津”，住院部“人去楼空”；医院甚至拖欠医护人员工资，不少医护人员“出逃”。

近期，这家医院再次易主，这已经是该医院第四次更换法人。据知情人士透露，医院将转型成养老院。

住院部曾“一床难求”

“医保定点，无需绑定”。

写有这八个大字的广告牌，曾经高高地树立在这家二级中医医院的门口。黄色硕大的字体特别显眼。

在住院部，还特设了家属陪床

2010年，这家中医医院成立，2015年获得医保资格。尽管只是一家二级乙等医院，但这并不影响医院的发展潜力。

一方面，医院位于北五环附近，周边中高端小区、安置房小区密集，老人儿童众多，天通苑、立水桥等人口密集区域均属于其辐射范围。既有社会名流云集的高端住宅小区，也有大量北京拆迁安置房，医院拥有足够的患者流，不论是针对高端人群还是妇儿专科，医院都开展了相应的特色诊疗服务，不怕没病人。

另一方面，该区域大型公立医院较少，是兴办非公医疗机构的理想场所。于莺的全科诊所就开在这里。

“医院要好好做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医院管理者把医疗当作生意来做，占尽了地理优势却打了一手烂牌。”面对医院如今的困局，医院的一位医生刘华（化名）认为这完全是医院管理者“贪婪”酿成的恶果。

“医保是把双刃剑”

俗话说，中医认人，西医认门。医院早期曾邀请一些名老中医坐诊，在没有医保的情况下，医院缓慢发展，熬过了最为艰难的岁月。

“医保是把双刃剑，给医院带来了所谓的收入，却也把医院给‘害了’，”在该医院工作多年的王可（化名）医生认为，有了医保之后，医院并没有获得发展，甚至埋下了祸根。

“没有医保的时候，医院注重疗效和医疗服务，千方百计想把患者给留住。有了医保之后，医院的风向、风气就变了，医生在开药、检查方面都不规范了。”

有了医保资质之后，王可明显感觉到医院大力发展住院部，开始大量收治失能、失智和临终老人，门诊业务量并没有得到发展和提高。医院还曾因为收治大量临终老人，转运逝者的电梯正对小区，而被小区居民认为“晦气”。

对一家民营医院而言，获取客源的推广成本、邀请名老专家坐诊的花费都不低，但门诊投入多、收益低；而与中医诊疗相比，失能失智老人的服务存在巨大的市场缺口，“因为有医保，医院不愁患者。”

医院选择此种发展方向，似乎“合情合理”。

据了解，医院也曾定下发展特色专科中医骨伤科的目标，最终不了了之。与住院部同在二楼的骨伤科门可罗雀。

从黄牌警告到黄了

为失能、失智老人或临终患者扎针灸、按摩、做理疗，有的患者甚至可以连续住院三个月，这种让刘华感觉难以理解的事情在这家医院成为日常。

2018年7月份，医院收到“黄牌警告”。根据《北京市基本医疗保险定点医药机构协议管理办法（试行）》第四十三条规定：定点医药机构出现违反服务协议约定的行为，医疗保险经办机构视违约情形采取通报批评、黄牌警示、中断执行协议、解除协议等措施进行处理并向社会公布，记入社会保险信用系统。

“黄牌警告”期间，医保依旧可以使用，不过医院必须按照规定进行整改，否则将会面临医保中断，甚至取消医保的处罚。

按照规定，“黄牌警告”的告示牌被放置在医院显眼位置，医院也张贴打击骗保的宣传广告，并对医生合理、规范诊疗提出了要求，但6个月过去后，这家医院最终因整改不力被取消医保。

“医院出问题的是住院部，门诊这块开药、检查一直管理很严格。刚好赶上辽宁骗保案，上边查的紧。”刘华认为医院整改不合格最大的问题是长期医保使用不规范，短时间很难改变。“对于一些违规操作，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医院被取消医保的原因是申报与实际不符，陕西省镇巴县卫生和计划生育局局长庞文学解释，一是服务费用小于审报，二是用别人的证件本人没住院，这种行为存在骗取医保资金的重大嫌疑。

医生何去何从？

这家占据地理优势、政策优势的医院在十年间，“被卖了4次”。医院品牌、诊疗水平、人才队伍都没有得到发展，毫无疑问，这其中受伤最大的除了患者，就是医生。

王可在这家医院工作了多年，见证了医院4次更换老板。曾经他也想离开，只是舍不得经常见到的患者，不想换个地方重来，他也就留下了。

从公立医院辞职的刘华现在有些后悔当初的选择，在这家医院她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乱象与不专业的管理者，曾经对民营医院抱有的美好想象全部幻灭。

“医院的管理很有问题，比如核对医保患者的身份（就诊人和所持医保卡统一），很多医生就没执行，医院也没监管。”面对不规范的诊疗行为，刘华也曾有过疑惑和矛盾，但最终，她也没有完全按照诊室内张贴的医保规范操作。

“我们和医院有业务分成，如果我们的患者多、开药多，不仅分成多，医院导诊也会多分流患者给你，很多情况下我们也睁一只闭一只眼。”

如今医保没了，住院部里的患者没了，本来就没什么流量的门诊部更冷清了。“医院被东北的一家公司全资收购，据说要改成养老院。”不少医护们正谋划年后重新找工作，因为医院没钱工资和奖金要暂缓拨付。

“如果没有医保，医院肯定会重视门诊诊疗和服务，获得良好的口碑和客源，医院也能得到很好发展。”刘华曾经设想医院假如没有医保会是什么情况。

自2016年至今，北京市医保中心已对94家定点医药机构违规情节进行处理，其中，解除服务协议18家，中断执行协议14家，黄牌警示20家，全市通报批评17家，区内通报批评25家，这其中近三成为中医医院。

医疗慢就是快，快也许就是死。不少民营医院的管理者也许都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医保是块“唐僧肉”，面对这块肥肉，很多人选择了铤而走险。